石 屋

日期:1970-01-01  发布人:  作者:  来源: 浏览量:2222
     

  一

  一条窄而清明的小河由西而东地从采石矿的山脚下流过。他坐在河对岸那凸起的平滑地石头上,眼巴巴地瞅着正在洗衣服的她。
  “俺怪想你的。”他说。她那高高举起的棒槌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,接着就是砸衣服的“叭叭”声。
  那澄清的河水,泛起花纹般的微波,顺着山根涓涓地流着。她骑坐在一块长条石块上,两只脚踏在水中那被冲刷的洁净的卵石上,一条条小鱼精在她那圆润的腿肚周围嬉戏着游来游去。
  “俺已经有男人了。”半天,她才轻轻的说出了一句话。
  微微的风,轻轻地吹拂,送来一般热浪。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,继续逍遥自在地瞅着她。
  她用手使劲的搓洗着那条大概是她丈夫的内裤,那漆黑的污水从她那白嫩的手指缝里流到青石板上,又流淌到河水里,一会便消失。
  他偷偷地斜视着她那两颗快要顶出衬衫的黑色乳头。
  “俺要娶你!”
  “俺已经结婚了!”她抬起头,用那两颗黑亮的毫不掩饰的眼睛盯着他,仿佛唯有这双眼睛不能听从他的任意摆布。
  他似乎还是用那亲切的目光望着她。
  “你的男人已经瘫了,和俺过吧,俺有钱!”
  她猛地收回目光,紧咬着嘴唇,那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似的:“他总还是俺丈夫啊!”她的声音很低,也很深。
  他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来。
  “你咋还是这么糊涂?你的男人如果不砸断腿他还能要你吗?”他开始有些激动:“外面那个女人……如果不是看他没用了……能把他扔到医院不管吗?”
  她停下手,脸儿忽地红到了耳根。
  “你想一想,他给过你什么?从关里到东北来了三年多了,他挣了好多钱,他给你寄过吗?连封八分钱的邮票都没给过你!你难道还想搂着这样一个像死去的人过一辈子吗?”他的声音越说越大。
  她的脸好似火烧着了一般,她觉得他的话刺的她好狠,也好疼呀,她感到整个身心那样木僵,嘴巴发酸,发木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  “和俺过吧?”他又好似在哀求着她“俺有钱,可俺决不是那种没有良心的人……”
 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,两人默默相对,过了好长时间,她猛地摔掉手里的衣服,哭着跑开了。
  衣服上的水珠掀了他一脸,他的心好凉。

  二

  停下手,向下望去。
  山坡下,离石矿不远的地方有一幢用石块砌成的石屋,石块构筑的花纹,似一幅古老的艺术品,石块的凿迹,留下了石匠精心雕刻的汗水,那灰色水泥勾抹的石缝,如一部精心制作的图画,活生生的,格外引人注目。
  已经是下午了。太阳被画家描在了屋脊上,鸡们,狗们,猪们逍遥地垛在阴凉处,庭院里很静,石屋的房门紧闭着,屋脊的烟筒上冒着缕缕青烟,大概石屋的女主人开始做饭了……
  “山坡下的女人该来给他送饭或喊他回石屋吃午饭了。”他这么想着:“不!不会的!人家男人已经回来了……?”
  突然,他发现山坡下石屋的门开了,从里面走出那女人,他熟悉的身影,那白白的皮肤,他似乎已经闻到了那女人身上特有的香味。
  他紧紧地盯着那女人身上的每一个动作。
  那女人大概在给狗喂食,弯着腰,他似乎感觉到那是在给他送饭的一个动作。
  ……
  石屋的门关上了,他失望地收回目光。
  “头儿——该吃饭了。”“头儿”大家都这样喊他,矿上放炮的小牛手里拿着两面红黄小旗走过来。
  他收回目光,狠狠地把凿子扔在地上。
  一座石砌的院墙,一幢木板钉起的木屋,这就是那女人曾为矿工们做过饭的食堂,也是矿工居住的工棚,以往没到吃饭的时候,他都是总坐在那条长长的两块木板支起的饭桌前,吸着烟,默默地望着她那来回穿梭在矿工之间俏丽的身影,不停地给矿工们打饭盛菜,有时那些调皮的矿工们还会顺手摸她一把,从而引起了哄堂大笑。然后,她会把饭菜放到他的面前,有时还会温上半斤酒……可现在……
  他不由想起她刚来矿上的时候。
  ……
  “你是从关里来的?”他盯着她那双磨露底的用麻线衲制的黑布鞋。
  “俺是来找俺男人的。”她低者头,用手摆弄着那个大概只能装有一套衣服似的花格头巾包裹的包袱:“俺来了好几个月了……”
  “他在什么地方做工?”他瞧着她那天真而又可怜的样子,又问。
  “她摇了摇头:“只听说在什么矿上。”她的眼泪流出来了:“如今俺身上什么都没有了……”
  大伙望着这流泪的女人,都默默地注视着“头儿”。
  “这些兄弟也都是闯关东来的。”他转身望着大伙:“没说的,你先留下,给兄弟们做做饭,每月工钱三佰块!”
  大伙围着这个流泪的女人。
  “咋样,留下吧,等找到你的丈夫……”
  她慢慢地抬起头。
  “俺只吃饭就行,工钱俺一分也不要,找到俺男人俺就走……”
  她留下了。
  她一边给矿工们做饭,一边打听着她的男人。

  三

  自从她找到了那个被砸的半死的男人后,他再也没有来过这里`。
  想到这里,他把碗往桌上一推,抓起衣服就往外走去。
  天还是那么热,光秃秃的山坡上,那两棵孤独的柳树,像害了病似的,无精打采的,山石路上那干巴巴的青石上发出灼热的气浪,处处烫手,处处干燥,处处憋闷,甚至整个空气都凝固了似的,使人透不出气来。
  他向山坡上走去,那蜷曲的头发像刚洗过一样往下流着汗。
  他有半个月没有去过那石屋了。
  最后一次去的时候,他看见她跪坐她那断了双腿的男人身边,用那双白嫩的手在擦洗着她丈夫身体。
  那天,她的脸好白好白,他发现她好像一下变得那样苍老,就像石屋旁那棵年轻而被人剥光皮后枯死的榆树一样。
  他望着她:“天要下雨了,把矿上的大米存放到这里好吗?”他的声音很低也很轻,好像怕吓到她一样。
  “石屋是你的为啥不可以呢?”她说出话后装出很轻松的样子。 (责任编辑:郗玉远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