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,真好

日期:1970-01-01  发布人:  作者:  来源: 浏览量:2141
     

  ·之一·

  月儿出来了,天地一片朦胧,露珠儿在爬山虎的叶子上滚动,亮晶晶地闪烁着一个珍珠似的夜晚。
  我花费了时间和计谋,终于摸清了她的规律,她喜欢在有月色的晚上到文化馆舞厅去跳舞。
  我说不出任何理由,但我觉得她也充满了忧愁。我每天早早候在这条通往文化馆的河边小路上,发现她总是独身一人,总是低着头默默地走着,有时还猛地回头无目的地向后观望,然后又无精打采地向前走。月光下,她的白色连衣裙随风飘动,修长俊美的身形慢慢前进,像一只受伤的梅花鹿一样惹人爱怜。我几次抬头望天,月儿又大又圆,银辉罩满了世界,那上面根本没有嫦娥的影子,于是我相信那嫦娥已经飞到地上了。
  我不敢惊动她,只是远远地跟着。我断定她和我一样,有着一段难以出口的过去。唉!别提过去了,因为一个该死的念头,我竟然在劳教所度过了三年。
  没人说我这个断定是荒唐的,事实上也根本没有人理会我。妈妈病死,爸爸早在三年前就娶了别的女人而把我赶出家门。
  我好愿意认识她哟,我每天尾随她走过这段幽静的小路,然后花掉做临时工挣来的血汗钱买舞票进去。我不跳舞,只坐在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,每每看到她被人邀请,眼光便专注地围绕在她一个人身上。她好美呀,尽管很少微笑,却是那么楚楚动人,霓虹灯光打在她轻盈的身上,立刻就化为一圈彩色的梦。
  舞会一散,她就又变得孤独,我看见她拒绝了好多小伙子的殷勤相送,一个人慢慢地走过河边小路。
  我远远地跟着她,把我的理想撒进迷茫的浩宇。
  有那么一天,她会突然抬头看见我,好看的眉毛会因受到惊恐而微微颤动。我那时一定勇气倍增,马上说一句“晚上好,我刚从舞场回来。”上帝保佑,她千万别受到惊吓,别把我当成流氓什么的,更主要的是她不会像别人那样戴着有色眼睛看我,讨厌我。她的心一定像她的容貌一样美丽善良。
  事情如果如人愿,她会闪着月光一样羞怯的眼睛对我说一声:“晚上好,我也是从舞场上回来的。”
  第一次我不会再说别的,以免她认为我夸夸其谈。我会默默地送她一段,临别时礼貌地说一句“再见”,那么她也会向我点点头,轻声说:“再见。”
  再经过几次这样的意外相逢,她就会对我去掉戒心,那时我就会说,“我的家就在前边,我每天陪你一起走好吗?”不等她回答我便接着说:“我也非常喜欢跳舞,这是一种很好的活动,能够陶冶人的情操,清除疲劳,使人得到美的享受,还会使人们在这找到朋友。”
  她会点头同意我的观点。要是她仍然寡言少语,那就是她还在被沉重的包袱压抑,就像我刚从劳教所回来时那样。我该怎么办呢?那时我们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朋友了,我就该以老大哥的身份关心她、启发她,我该说:“哦,我听到别人叫你齐小燕,可你不知道我吧,我叫海波。当然是大海的海……”对,我们的胸怀就应该像大海一样宽阔,可别忘了大海还是热情的,它的胸怀中蕴藏着不尽的波涛,而她会被我精彩的讲演所折服,进而被我的诚心所感动。她会站在月光下呆呆地看着我,然后纯真地喊我一声“海哥。”
  那我立刻就答应,并轻轻呼唤一声“燕子,我的小妹妹。”
  如果事情到了那种地步,我便会以十二分的热情去学跳舞,不多日子就可以带着她在舞场上像风车一样旋转,像小溪水一样优美。可在回家的路上,她却仍然带着一丝看不见的忧伤,那时我就可以用深沉的口吻对她说:“燕子,你该相信我,把你的忧愁说出来吧。你看这月色多好,这‘夜来香’的味儿多么清新,世界就是这样美,我们年轻人就应该会读彩云写在太空面庞上的文字,会欣赏微风绘在水面上的图画,鲜花会给我们送来诱人的气息,鸟儿会给我们唱起动听的歌。虽然我们的经历十分不幸,但我们在一番细心地思索之后,便应该掘出生命新的流水,亲爱的燕子,振奋起来吧,至少你现在已经接近了生命之水的源头,因为你有了一个可以把整个心都奉献给你的朋友——那就是我。”
  我想她一定会惊讶得闭不上那红玫瑰一样的小嘴:“天,你说得多好,你为什么会这样有见地,这样理解我?你难道是个诗人?是个心理学家吗?”
  我的上帝,真要那样我该怎么办?还继续演戏吗?不,我绝不做虚伪的人,我应该告诉她:“不,燕子,我是失过足的人,我和你一样孤独、自卑。我的生活充满了艰辛,只因这样我才看不得别人孤独,我的胸中跳动一股火焰,那就是希望,我希望找到朋友,找到友谊,找到美好……这一点你一定会理解的,是吗?”
  我相信,她会因而受震动,会因我们的心灵相通而流出晶莹的泪花。那么,我就轻轻握住她的手说:“燕子,别哭,你看今天的月色多好……”
  月上中天的时候,舞会散了。我让过拥挤的人群,紧紧地跟在她后面。刚出大门口,后面一阵涌动推着我,我控制不住竟一下踩到了她的脚上,我万分惊恐,我感到她站下了。第一次离她这样近,我的心在猛烈地跳动,想好的话此刻一句也不在嘴边,试着将滚烫的脸儿抬起来,天呀,眼前竟是一张五官错位的脸,没等我张开嘴巴,前边就炸了一响雷“×你妈,你瞎眼了!”
  天哪,这月光……

  ·之二·

  月亮真圆,月光好美,可他不喜欢。他喜欢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风夜,借着黑暗的掩护,他干了那么多的缺德事儿,可他心安理得。命运对他不公平,他也就不必去讲他妈的什么道德。反正一死也就什么都顶住了,得行乐时且行乐吧。
  不用开车灯,他把京吉普开得飞快,箭一般射入崎岖的幽谷。事情就是这样,你越是什么都不在乎,却什么事也没有。几年来,他充分体会到了无所畏惧的痛快。
  突然,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绝妙的身影。
  他看得清清楚楚,月光下那一尊优美的造型:裙带飘飘的连衣裙里裹着一个曲线分明的艺术品,一块手帕扎起来的“马尾巴”显示了她的妙龄。这么晚了,她一个人,他立刻浑身躁动,血液横流。今天晚上他本无打算,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。他一边放慢车速,一边琢磨着让她上车的办法。如今的女人都有着不低的警惕性,可是只要你得了手,她们是断无勇气让任何人知道的,这一点他有经验。
  相距只十余米了,“背影”突然转过身来,对着迎面而来的汽车频频招手。乖乖,这是个多么漂亮的女子,看样子至多有十八岁,如此鲜嫩的货色他还是第一次遇到。 (责任编辑:赵东霄)